“Site-specific dance: an informal journal” (环境舞蹈。随记)

环境舞蹈 (site-specific dance or environmental dance) 如今在国内外都已不再是一种陌生的表演形式。回顾自己近期在Rimbun Dahan 观赏的一场户外舞蹈表演 “Dancing In Place” 后所记录的一些观后感,倒发觉这些观点或许可以做为切入点,延伸出更多的思考题。

作品A1. The Strip

作品大胆地利用现有的空间设计营造出鲜明的戏剧效果:在小小的湖里置入一艘手划船,视觉效果新鲜;舞者更不断地在石灰地板上与湖水里舞动,呈现出不一样的动作质感。石灰桥上的舞者所呈现出来的暴力动作的画面(以反映女性受欺凌),如桥下那不停荡漾的湖水,不断地在观众心里摇晃着、渲染着无法静止的情绪。舞者的肉体撞击在粗硬的地面上,显得特别软弱。有的观众无法接受那暴力的程度而别过头去。湖面受阳光的反射显得格外刺眼,我则望着那浑浊了的湖水和脱落了的残花,暗暗叹息着。

思考:责任、意义

我不禁想起若干年以前观赏过的一个环境舞蹈表演,编者在树林里挪出一些空间置放人造水池并在里面舞动。该作品结束以后,表演者与观众皆离去,留下狼藉不堪、断枝落叶与杂草夹渗泥水的 “案发现场”。这画面完全抹掉了我对作品以及舞者的记忆。“环境舞蹈最根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成了我当下最直接、最深刻的印象,保留至今。编者之所以选择环境舞蹈这呈现手法、选择真实环境来传达某讯息,想必是该空间能赋予作品更大的发挥空间与感染力。环境给了我们创造力,而我们是否能善待、善用这空间呢?我想,这是个很值得再想想的问题。

 

作品B2. A Dog Song for Caged Birds

相比之下,这是一个让人感觉“舒服”的作品。沉重的主题但却没有牵强或极端的表现手法。观众只能透过篱笆观赏舞者在围栏里(貌似狗笼)做有限的动作。尽管如此,舞者总可以在意想不到的角落用身体说故事。简单而温和的肢体动作,却也能间接地让人感受到编者对难民事件所持有的态度。在四面围篱、无路可走的空间里,舞者竟可以不断往上攀,最后踏上屋顶拂袖而去,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作品不但巧妙地将诠释的权利交给了观众,也给了更多的空间让观众去思索它背后沉重的寓意。

思考:位置、背景

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在创作时都会想将一切表现地尽善尽美,但偶尔却会忘了留白或“less is more”这个道理。就如我也曾尝试想用文字来为舞蹈作品架框但后来却造成有画蛇添足之意。如何在环境舞蹈中不强加与作品格格不入的元素成了一种功夫。多余的道具、过于精致的装饰品、抢眼的色彩,往往会把“环境”这主角硬硬推到了后头变配角。绿叶是否只能衬托红花?在如梦如醉的美景下跳被刻意组织、与在地环境无关的舞步,是否也是一种“自爽”的行为?环境舞蹈表演里“环境”究竟该是主体还是背景?我有无数的疑问但却不知道它们是否有答案。某些环境的历史文化背景,会必然地为作品附加意义。这是编导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该环境或许早已与观众的某些认知、想象或联想挂钩。如何在创作时善用、重设、改变这些 “内在意义”还真是个极富挑战的事。

 

作品B4. Madu

所有的观众先是在进门前被“贤妻良母” 般的舞者们妩媚地伺候了一口甜蜜糖,然后便像罐头沙丁鱼一般被拥进小房间里的“观众席”上,保持近距离地观赏这一场家庭勾心斗角的故事。不怎么透风的房间加上聚光灯的温度,把观众的汗“激发”地淋漓尽致,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咸酸味。然而舞者强而有力度以及紧凑的动作,成功地牵引着观众的情绪。整个空间的密度结合了视觉、味觉、感觉,充分地显现了这个作品的紧张与压力。编者巧妙地利用在地环境把主题的感染力推向了一个高度,让人感受深刻。

思考:空间、距离

工作人员小小的举动提醒了我一个还蛮常见的现象:在环境舞蹈里,观众常被安排在某个位置上观赏;观众被指定坐在地上或椅子上观赏;观众被要求腾出空间让舞者“有地方”舞动。历年来我不断地思考这些举动的必要性。在环境舞蹈表演里若观众必须与舞者及作品保持若干距离(为安全着想的例子除外),这是否已经扭曲了环境舞蹈表演的本意呢?环境舞蹈表演之所以与一般正规舞台表演不同在于观众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改变观看的角度;“环境-表演者-观众”之间没有刻版的面向关系,三方也可以随时做零距离的接触。因此,环境舞蹈永远没有“最好的位置”因为整个环境空间都可以是焦点 —— 包括观众可以站在远处把对面正在观赏的观众也一同纳入视线里。但如果环境舞蹈表演必须硬性统一观众的视觉焦点或强制表演空间的“标准面向”,是否又会局限了作品的“自由”及其在这个空间延伸的可能性呢?

 

作品A4.  Situations I Find Myself In

整场演出最让我欣赏的,是这个独舞作品。恰如其主题,编者(兼舞者)在所属的空间适度地挑战、玩弄着“观众-表演者”之间的关系。舞者时而陶醉其表演中,时而跳脱出来与观众互动。我仿佛不受控制地会参与到她的表演中。观众既像该与她保持距离,但偶尔却也无法袖手旁观。旁观者的无可适从感也恰恰像是表演者所欲表达的彷徨与矛盾心情。顿时,作品的讯息与主题直接地被体会。不在舞者的举手投足之间、不在所在环境的反映下,而是靠着编者的引导,观众身体力行地体验着。

思考:关系、“对话”

有者说:“环境舞蹈的任务就是使每一场演出成为一种过程”。因为当表演者或观众能预测作品的结果,那大家便无法在这作品中“发现”什么,那这作品便失去了“未知”和 “可能性”。功力好的表演者可以在表演的过程中不断地牵引观众和刺激他们的联想。在我看来,这便是环境舞蹈最好玩的地方 —— 即当表演者与观众能在那个共同所属的空间里一起有所“发现”、相互联系着并同时感受着。观赏环境舞蹈表演的其中一个大乐趣,就是可以从与表演者的偶尔互动中,体验一种只有在那个角度、那个当下才能发生的感觉刺激。这种“刺激”不仅是随机的,也是独有的;它不是被安置的,也不是被强迫的。能形成这样的(“环境-表演者-观众”)共同“对话”的作品,相信是备具共鸣、感染力与满足感的。

 

后记:

环境舞蹈这表演形式起源于六、七十年代、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而形成。顾名思义,“环境舞蹈”是指与在地环境有着强烈的关系的舞蹈。编导的灵感往往来自于对该环境的感受与空间想象(无论是自然的风景或人为的建筑),受启发而编出能展现人与该环境有关系的作品。除了透过舞者的肢体传达作品讯息,所选择的表演空间也能将观众的想象引入另一个领域。在环境舞蹈里,观众可以选择参与或不参与的时间,也可以选择要注重的角度和焦点。因此,观众的位置、距离与反应都常是未知数,使环境舞蹈表演充满很多的变数,非常考验表演者的临场反应。这挑战倒也成了环境舞蹈的最大特点:该作品是独一无二的。它只属于那个环境,而且很难复制到另外一个空间再作呈现。这种表演形式好处是它的制作费相对的较低,而且容易吸引观众,使不常到剧场观赏演出的群众能直接的接触到艺术,为大众提供了多一种能接触表演艺术的平台。

“环境舞蹈”在我国是否如上,是这样被理解的?还是一种各花入各眼的选择题?环境舞蹈是否有局限?如有,会是什么?环境舞蹈所展现的,应该是一种三角关系(环境、表演者、观众 à 循环),还是一种直线关系(环境、人体/身体、肢体/动作à 来回)?我未有机会一一寻找答案,但我非常有兴趣想深一层了解国内舞蹈工作者如何看待环境舞蹈这表演艺术形式。期待进一步交流!】

 

与环境共舞
<Dancing In Place> 17.01.16 (Sun) 3pm @ Rimbun Da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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