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解碼:舞蹈身體的社會功能與價值》 舞蹈圆桌会议之线下论谈

在对话发生以前进行对话,是我们舞者不常规的交流方式,但我们这样做了。将 thinking aloud 特意写下来,我想原因有几。撇开彼此在那段时间无法找到合适的现时对话机会以外,文字有助我(们)用慢万倍的速度捋清自己的思路,也允许我们用眼睛重新审视一遍脑中或心里所想的,更可以留下作为日后参照的依据,所以甚好。好比上台表演以前我们习惯对着镜子反复地扫视我们的肢体动作,或是同样的道理/心理。与其它对话文章不同的是,我们的文字叙述尽量忠于现时会谈的直接与纯粹,这也包括了我们所陈述的不确定性和未完整。我(们)甚至准备日后再回来反驳或颠覆自己的想法,因为对话的另一层意义也是藉由 “表达出来” 以后来让自己认识自己。这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有趣探索,我们有些兴致勃勃。。。

A:
Hello, 希望一切安好。 我想在這裡開始一些討論,你可以以你最舒服的方法來回覆我。我想我會接下來每天都給你發一個郵件/想法/要點,你可以在任何你舒服和方便的時間回覆我。而任何時候你覺得不想繼續也可以直接讓我知道please。 Okay, 我們來聊天吧。 我會想從最表面的先談。

我們的身體從古早就被設定功能,都帶有符號。今天走在街上,任何一個人的身體都無法避開符號這回事。但我想先把範圍收回來表演者這裡。身為一個表演者,你對你身體的符號有任何看法嗎?你會覺得身為一位藝術工作者,我們的身體需要有足夠的社會意識嗎?我想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在跳舞這麼多年以來,有一個問題會不斷地叩著我的腦門,跳舞表演真的只是為傳承文化而已嗎?那我傳承的是什麼樣的文化?或是存粹把表演的美帶給觀眾?那我的身體只是一個工具嗎?但身體的符號充斥整個空間。我自己,身為一個華人女性,黃皮膚黑頭髮,暫且不談身分形態政治態度看法等這些問題,在於表演上我通常會覺得我有相當的自由來舞動我的身體,比方我不用考慮太多其他人會怎樣看我這個身體(雖然在這片土地上某些事還是有敏感地帶)。我沒有宗教的枷鎖,頂多是身為一個華人但卻不能把’華族舞’跳好,我有足夠的空間和籌碼。但我亦感覺到我的身體帶著別的社會符號,可能不是我想像的簡單。符號會帶來某些意義、某些解釋,但如果我們不在意它,那表演者身體的符號還重要嗎? 所以身為一個表演者,你覺得我們對於身體在於社會的意識夠強烈嗎?有這個需要嗎?當然這是個人的選擇,我沒有權利把這個想法加持在其他人手上,但是如果身體逃離不掉符號,尤其好似現代舞這回事,明明就是提倡neutral這回事,但是其實根本沒有neutral這一件事對不? 我的思緒還在處理當中,所以我的句子會跳來跳去。如果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請你糾正我。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聽聽你的看法。 先到這,謝謝你!

B:
谢谢你的分享。我对(舞者)身体在表演中的功能性的确很有兴趣,曾被困惑也被启发过。年轻一点的时候曾觉得“身体会思考”,也从自己的经历中发现身体(的舞蹈语言)是需要经过时间和锤炼才能成长、成形的,活生生就是一个文化的载体。如果从(文化)这个层面看,身体的习性与意义或许确实是因文化/社群互动而有不同的象征,但从生物表现或其它方面来看却未必如此。我喜欢探索也喜欢去问题化现象。符号(身份?)是被赋予的还是自我定义的?即使是被赋予的或是定义的又有关系吗?你所谓的“符号”其实是指哪些象征呢?它与“动机”有何挂钩?何况“表演”本身具有颠覆意义的作用,我们要谈的是在哪一个时代、空间、语境下的身体?身体的社会功能固然与舞蹈身体的作用有所不同,这两者用以比较的话会延伸出什么意义?从你的叙述我觉得有几个可能的主题在拉扯但似乎还没看到你想偏向用哪个角度去探讨:e.g. culture, semiotic, corporeality, performance. 我或许也有不对、不全面的理解,也希望可以跟你继续探讨更多。也谢谢你愿意与我聊不多人爱聊的话题!哈 😉

A:
謝謝你的回覆!讓我重新思考一些事情。我想我要談的事情跟一個表演者,尤其是舞者的身體,在舞台上所帶來的符號以及社會功能。也許很大部分會拉上 semiotics,但是我亦覺得一談到身體, corporeality 似乎是不能被擺脫的。但是我會盡量在縮小範圍來思考。我想符號這事,我們沒有辦法逃離。我這裡指的符號是一個人的 identity, 一個人的身分,尤其在這個多元國家裡,我們往往被定位為某個種族、某個群組,只要三大民族一起站在舞台上,citrawarna 的感覺就來了。所以身體的符號是不是在63年獨立後的馬來西亞,依舊被特定的規劃而永久性地被設定住了?

有這顯著的重要性。因為表演者的身體可以幫他們發言,他們的一舉一動如同符號,變成他們的語言,變成他們溝通用的工具。在這裡我們可以概括性地來說動作就是他們說話的工具。所以在舞台上,表演者的身體,他們的動作他們的呈現就具有一定的符號性質。觀眾如何看這些舞蹈,如何詮釋這些舞蹈也會因他們自己對於一個站在舞台前面對觀眾的表演者,更是一件必須面對的事情。而且符號這事也是文化和人文背景所造成的。符號本身沒有意義,但是我們人類就可以為這些符號標籤,打上我們想要的意義。符號對表演者來說的生活背景、文化、教育程度、生活歷練等而影響整個作品的看法。那是不是如慧鳴所說的,該怎樣為觀眾做好準備,怎樣進入藝術視角,如何可以帶領觀眾來觀看一場演出。

只是符號不管多清晰,觀眾的角度我們沒有辦法控制,但是我們有必要去意識這件事。我自己跳舞這麼多年,最常問我自己的問題就是為什麼跳舞?為什麼要表演?我對燈光焦點的迷戀嗎?還是單純覺得自己就只會跳舞?還是我自身覺得有一個更遠大的使命?但是我每一次跳舞時,都努力想找回小時只隨著音樂擺動的感覺。再但是,我也覺得如果我們的藝術文化不見了,我們又會是誰?身體是我們表演者最直接的工具,對舞者而言更是有不可言喻的重要性。但是身體可以如何回去單純的身體,而不需要承載多餘的文化負擔?身體該去到什麼位置才不會有被預設的狀況?

再來則是身分認同這回事。到底我們有多少人真的是華人、馬來人或是印度人、或是少數民族?我沒有辦法把原住民放進來談,因為我深知我們都在欺壓他們。我為什麼會說我們的身分到底有多真,那就要歸回有一次聽一個訪談時,馬來西亞的法律學者 Datuk Shad Saleem Faruqi 說的一番話,他說我們基本上很難被歸納為一種身分,我們這麼多年以來同一屋簷下生活,有許多事情已經是互相影響的了。變成說是 multiple identities 了。所以,對,我仍然是一個華人,但華人的思想是怎樣的,我不確定,在舞台上的我到底有多少巴仙的我還是個華人我也不確定,因為我一直也覺得我是個馬來西亞人,但是我也真真切切是個華人。。。 啊!

B:
是的,撇开舞蹈的创意、审美和技巧,我觉得我们其实很难不涉及舞者的个人身份和背景,但我觉得这不一定是舞台赋予身体的,而是个人 ‘色彩’ 自行添加在作品里的 bonus info,就看观众要不要 take in these info 或编导要不要掩盖这些讯息 (吧)。我对 corporeality 还没有太深入研究,但相信它与 semiotic 很像/可能比它更贴切,或者它们的共同点就是 ‘符号’,有待研究。Identity 对我 (个人) 来说会更贴近文化的脉络而不是表演/舞台,因为它是与生俱来的、我们难有选择的、附有重叠性 (according to multiculturalism/ethnicity 的理论) 的东西。所以(马来西亚)舞者的身份与表演者的身体符号,我觉得可以是两个(有关联但不一定相等的)话题。必须警惕的是,一些舞蹈(舞者)的身份色彩是经过刻意的 ’政治包装’ 的 & 持续一定的时间了的,即使这种 practice (eg citrawarna) 现在不再被重复,也难免受 ‘洗礼’ 的观众会自己套入这些 ‘刻板印象’。那问题是,舞者的身体 ‘符号’终究是与生俱来的还是被赋予的呢?我与慧鸣的看法应该一样吧。 ‘解读符号’本来就是观众的事,确实不是编导或舞者所能左右的,但编导绝对可以去 ‘玩’ 对这些符号的认知/刻板印象,那也是不冲突的啊。你的那两个问题也是我近年来&在教课时不断探索&丢给学生的思考题 (:p),其实到最后我发现的因为我们缺少了以自己 (的需求) 为起点/中心点而舞动所造成的,或也因为 (东方/马来西亚人) 的学习文化&惯性影响。追根究底,很多舞者不知道 ‘我是谁’ 因而找不到动机或慢慢迷失,我们都应该继续深入探索。在这个过程里,观众 & 预设/标签 都是身外物,我们不应该受它们打扰。

A:
所以當舞者站在舞台上, 不管附上什麼說法,觀眾是最後的話事人。這點我非常認同,就好像編導要如何編舞,觀眾如何詮釋,這些全部都是個人的自由。但是舞者的身體到底可以起什麼作用呢?除了會跳舞的身體,可不可以有多一點的有思考的身體?(我這個說法是非常比喻化的,身體能否思考又是另外一件事吧。)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如何鼓勵編導和舞者再多一點的批判?如果作品開始像是流水席式,純粹為作品而編而跳,我們到底可以怎樣?我自己也很喜歡看非常多花式的舞蹈,舞者可以很漂亮地跳一場舞,我也會為此著迷。然而,還有什麼是可以捉住觀眾的,讓他們可以跟著我們思考?如果很美的舞蹈可以讓觀眾覺得舞蹈沒有好好地被發展而覺得可惜,我倒也是覺得舞者的身體有起了某些作用。舞蹈和戲劇以及歌唱一樣花費很多的精力來perfect,但是是我們不相信身體了,還是有什麼原因讓我們不覺得舞蹈應該如此重要?還是它一直都那麼重要,只是我自己沒有察覺?

B:
是的,这应该是舞者、编导们都应该思考的问题:为什么创作 / 把(舞者)身体当作什么。 (我自己)粗略的分类,有的编导将舞者的身体视为“工具”,有的编导将舞者视为“二度创作”的伙伴。现实中我们很难找到理想的平衡,但实际上我觉得若要想合作的人其实都应该谈清楚各自的需求,那身体才能在一个创作里扮演合适的角色。我们都很少这样做。所以有时会出现“编导不开心/舞者不开心”的情况。(当然不同的时代&文化背景也会造成某些影响,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各人的性格/选择差距)。我曾有过一个经验也曾经将这经验写下作自我分析,或许未来有机会在分享,现在有点难扯难么远。 我个人是认同‘身体会思考的’呵呵,虽然经常被人否决。话说回来,你的问题当然不是没有根据的,也是一些很好的 realisation。 如果笼统地推敲原因,我的说法会是:都是形式化(舞蹈)惹的祸!因为舞台/剧场的普及化,人们开始跳舞是为了上舞台(表演)/考试/比赛,久而久之当然会失去思考与判断能力/需要,因为“出口”(舞台) 就在哪里,大家只要把内容填好,那舞台舞蹈表演关系就可以成立、就会有观众、就会有赞美/荣耀/光环甚至收入等等,有多少人还会再思考创作(内容)的合适性、创作的初衷、舞蹈的意义、舞蹈与人/环境/社区的关系 etc ? 还记得N年前我们曾经一起“不为表演/舞台/deadline而创作”的探索尝试吗?如果你问我,research-based performance / process-based performance 现在依然是我心中理想的创作模式/本质,其余的都是冲动(哈哈)。 探讨舞蹈的社会功能,也便是 ethnochoreology / dance anthropology 的范畴吧(对吗?)。不出奇啊如果舞者/编导普遍上没有批评思维。。这条路毕竟没有光环,走的人自然少。鼓励是必须的,我们确实需要有更多的交流机会&平台,这些深层的思想撞击才会有可能发生。想要抓住别人的心,我们需要先自己交出心吧!舞蹈是否重要,就看个人曾经(有没有)在舞蹈里感受过什么&获得过什么,才会相信吧。也或许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再天真一点。

。。。。待续

文字 :TBH 陈美向(A),HIF 许瑛纷(B)

【舞入企途:舞蹈圓桌會議馬拉松2020】 10-11 Oct 2020 (Sat & Sun) @ DPAC (Studio)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356998452093633/

【舞入企途】环节主讲人: 陈美向
舞蹈圆桌会议主题: 《身體解碼:舞蹈身體的社會功能與價值》
主题简介:不同的⾝體帶著不同的社會符號與個別的象徵。舞者的⾝體也不例外,在舞台上被剖解, 或者退下舞台後在社會上可能扮演的⾓⾊。現代舞舞者陳美向,與⼤家⼀起解碼有關⾝體 符號的關鍵字,再與社會相關的語滙連接,嘗試建構舞者⾝體在社會中的定位,探討舞蹈 ⾝體的社會功能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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